将士们上了草坡,见关城方向沙尘渐浓,果然是大军到了!而西边的荒坡上,元修依旧静静站着,风沙拂过被弯刀短箭割破的战袍,背影犹如被大漠风沙吹朔了千年的英雄石。
“大将军!”王卫海率军策马奔来,赵良义断了一臂,失血太多,已经昏了过去,王卫海将他背在背上,惊诧地看向连墉,尚不知出了何事。
元修不说话,王卫海只好背着赵良义望向嘉兰关城的方向。
月照关城,片刻工夫便看见了大军的轮廓,听马蹄声就知有数万铁骑,出关之时,将士们皆未听说今夜会有援军,大军忽来,必有紧急军情!
鲁大的络腮胡须重又蓄了起来,黑袍黑甲,下马之时战靴踏在地上,甲胄铿锵之声逼出杀气,看到连墉时怒道:“你他娘的真是内奸!”
鲁大的亲卫抽刀架上连墉的脖子,听从顾老将军之命,看到连墉先拿下再说!
“大将军,盛京的来信。”鲁大看向元修,双手呈上密信。
元修接过来打开,目光落在信上时忽然顿住,晦暗如渊的眸底隐见微光。
这字迹……是她的。
大漠风沙拂过信面,掩不住那些风骨卓绝的字,在荒坡大漠里看着她的手书,就仿佛她还在,那曾经一同在西北的日子。
男子定定望着那些字,着了魔似的,轻轻抚上去,一字一字的抚过,不在乎身后将士们的目光,也仿佛感觉不到心口曾经被缝过之处隐隐的刺痛,只是抚着那些字,抚着抚着,在一个谦字上一顿。
元修的手顿住,那字仿佛生了针,扎得他指尖一疼,半晌,他从头看信,慢慢翻页,数页看罢,指尖已如沙白。
荒坡上静得只闻风声,不知过了多久,元修捏得发白的指尖微微松开,信纸随风,逐月而去。
鲁大一惊,此乃军机密信,不可有失,于是忙大步去追!
噗!
身后忽闻吐血之音,血染钩月,元修踉跄一步,仰面而倒。
大兴元隆十九年四月二十三日,夜。
狄部刺杀乌那王,吸引了乌那、勒丹和西北军三方的注意,狄王呼延昊借此机会率千余轻骑火烧勒丹北部马场,西北军主帅元修事先得知军报,亲率五千铁骑于望关坡伏杀狄王,反中奸计,险遭军中内奸刺杀,幸得安西将军赵良义所救,却在得知刺杀真相后急怒攻心吐血昏迷。
次日凌晨,西北军赶回嘉兰关城,赵良义左臂已残,因随行军医救治及时险险保住一条性命。元修棍伤未愈在先,遇刺时忽受内伤在后,随后又急怒攻心,吴老率众军医一同会诊,施针煎药日夜不休,亦险险保住了元修的性命。只是他曾自戕伤了心脉,前些日子因事心中结了郁气,此番又急怒攻心,日后怕是要落下心疾。
军医会诊的数日里,关内,顾老将军亲率执法军审问了连墉,大动军刑,总算于三日后逼得连墉开口,说出了连家与晋王一党多年来相互勾结的秘事。
关外,呼延昊没有错过西北军主帅生死不明军心不稳的时机,带伤征战,强攻乌那,逼得西北军撤入关内,乌那部族三日被灭,草原上眼看着已剩狄部和勒丹两部,统一之势势不可挡。
关内关外诸事八百里加急奏入朝中时已是四月三十日,元广震怒,连夜命龙武卫查抄连府,除了连墉之父,连府之人罪责未问,六十三口满门皆斩!
元敏急传巫瑾进宫,连天明都等不了,命他即刻动身,由龙武卫护送前往西北,为元修医治心疾。
华郡主连夜命人装了几辆马车的补品衣袍,又派了相府总管陶伯的长子和府里行事稳重的小厮随行,一同去往边关。
从龙武卫血洗御马使连府到巫瑾奉旨进宫出城,不过两个时辰,临走时连暮青的面都没来得及见。
暮青得知边关军报时也是这日夜里,江北水师大营收到密奏的时辰不比宫里和相府晚,晋王和元谦一党是暮青查出来的,步惜欢早就命隐卫得到西北的军报后传入盛京城时要传一份到水师大营。
暮青得知元修受伤的消息后,命月杀连夜传信盛京城,去问问瑾王府里可有医治心疾的良药,速速送去西北。哪知月杀两个时辰后收到传信,说巫瑾已经奉旨出城往西北去了。
暮青顿时松了口气,大哥亲自去一趟,比什么良药都管用,这几日以来,侯天的伤已经好多了,可以下地走动了,只是断了的筋骨要养,已无需大哥日日去都督府里。
月杀却皱紧了眉头,她寒毒入体,也需医治,这寒毒是前段日子淋了雨泡了河水才重的,刚加重没几日,拖得越久越难治。瑾王爷原本和主子说好了,让她每个月回城时到王府里住一日,可如今王爷走了,虽说临走前将她日后用的药都吩咐给府里的小童了,但毕竟没有王爷亲自在的好。
暮青却没想过此事,她只想到前些日子抓到元谦时,觉得他不肯逃离相府有些古怪,如今得知了西北的消息才算明白了。元谦恐怕在伏杀事败之后便知道自己会暴露,而后秘密传信给西北,要连墉联合呼延昊定下了这里应外合搅乱边关和大兴的计策!
暮青心里只觉不妙,元谦的心思如此之深,伏杀不成,竟未自乱阵脚,反而又生一计,那么从边关出事到今夜已有七日,他会不会已经收到了密信,得知了关外失败的事?
这回他要害的是元修,元广和元敏不会再容他,他应该知道,不会坐着等死,那么……
“快!传信回盛京,元谦要逃!”